忘不掉的岁月　割不断的恩情——为母校八十华诞而作

我是原北京八十四中68届高中毕业生，三年的校园生活不仅让我学习了知识，增长了见识，还为我今后的人生播下希望的种子，埋下求知的理念，夯实做人的基础，使我在日后坎坷的人生道路上有战胜困难的勇气，有披荆斩棘的能力，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。四十余年过去了，我已步入老年的行列，但我永远忘不了在母校求学的岁月，忘不了教过我的老师和与我朝夕相处的同窗。每逢闲暇，那根情丝便牵动着我的心，拉不折，剪不断……

　　1965年八月下旬的一天，我接到了口头通知：要我明日上午十点到北京八十四中报到。（注：由于时代的特殊原因，我是一名高分备取生，据说是阳坊中学教我政治的罗敏老师为我的事特意去的昌平，我才有了这次上学的机会）当时我正在生产队稻地里干活儿，已断了求学的念头，心灰意冷了。但当我听到这一喜人的消息时，我简直是喜出望外，哼着小曲一路儿小跑回到了家里。

　　仓促准备后的第二天，母亲送我上学，为了省下五分钱的车费，我们要走到村南马路边的南洋井处车站坐车。一路上，我背着包儿连蹿带蹦真是高兴，母亲扛着行李在后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都没听清。上了长途车，我从车后仅有的一个方形小窗看见母亲在冲我招手，她面色憔悴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这边儿，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舞着，我才意识到我要离开母亲远行了。就在汽车开动的一刹那，我鼻子一酸，眼泪刷地流了下来，想到了家长的重负，想到家中三个年幼的弟弟，我暗下决心，决不辜负家长、老师的期望，好好学习。

　　到校后，我被分配到高一（2）班，班主任是马淑玲老师。当时学校时兴勤工俭学，我们到校后先参加各种劳动。第一天是为果脯厂划枣儿，据说是做金丝蜜枣儿的第一道工序。每人发一支钢针笔，整筐的大枣儿抬进教室，师傅教我们一道挨一道儿地划均匀。这种枣儿个大肉厚、感觉肉质发糠，不像是脆枣儿，甜不甜可不知道，因为我们没有一个人往嘴里送。现在见到果脯中的金丝蜜枣儿，我就不陌生了，知道它身上美丽的纹线不是自然长成的，而是人工一道一道划出来的。

　　后来，我们又去龙凤山附近的工地上参加挖河劳动，在龙凤山的一座别致的寺院里，我第一次见到了美丽的乌鸡，雪白的羽毛，漂亮的凤头冠，让我悟出了“乌鸡白凤丸”名字的来历。这几天的劳动让我长了不少见识，也结识了不少好伙伴。我是农村来的自然不怕劳动，有活儿抢着干，只是一天下来总是饥肠辘辘的。肚子里啥油水也没有，每天一斤粮食根本不够吃。饿了就啃从家里背来的干窝头，同班同学李月珍见我白嘴吃窝头，就从包儿里摸出一块牛肉干一样的东西来给我说：“给你就着老咸菜吃。”我从来没吃过老咸菜。嚼在嘴里松松软软的，不太咸但感觉特别香。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做的，她倒觉得我奇怪了，说“这就是咸菜疙瘩晒的呀，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呀？”她哪里知道我家孩子多、劳力少，咸菜都接不上吃，哪有晾晒的份呀？以后她经常给我带来老咸菜吃。我非常感激她。今后的三年里，我们始终在一起，成为好朋友。

　　正式开学不久就进行摸底考试。分数没有公开，但我回阳坊中学时见到教我化学的冯士贤老师，她高兴地对我说：“你给咱阳坊中学争光了。”我才知道她教的化学，我是全年级唯一的满分。这无疑又给我增加了一份信心。正式上课不久，我们换了班主任，由新毕业的大学生林兆泉老师接替马老师，并教我们班物理课。现在回想起来，我们当时运气真不错，教我们的老师个个都是硬梆梆的。我们班的原班主任马淑玲是教三角函数的，她1.7米以上的大个子漂亮得很，城里人，在我们这群农村孩子中一站格外出眼，我莫名其妙地对她有一种畏惧感。有一回她在黑板上进行公式推理，有一步我没弄明白，当时就歪着头不由自主地“嗯？”一声，寂静的课堂哄笑起来，她回过身看着我，我挺尴尬，但还是大胆地说出我的不解之处，她并没发火，又耐心地讲了一遍，我明白了，心里充满了感激。那种畏惧感也没了。

　　化学老师柴瑞祥经验丰富，语速缓慢清晰；英语老师席玉兰表情丰富，工作认真；数学老师彭建威就更不用提了，他讲课语言精炼，一句废话也没有，漂亮的板书从始至终，每节课下来都是一期好板报。语文老师黄秀英态度和蔼，以情动人，和学生关系融洽。班主任林老师的物理就更没问题了，他年轻、精力充沛，整天和我们在一起。当时我觉得上高中后一下子长大了，懂事了，白天上课时认真听讲，自习课完成作业。课余时间在脑子里编织知识结构图。只是有一点美中不足：住校生熄灯较早，想多学会儿不可能。我每天熄灯后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反刍知识。像放电影一样，脑子飞快地转着，由第一节回忆到最末一节，然后将各种知识穿成串儿，连成片儿，清清楚楚的，心里可有底了，那真是越学越有劲儿。因为我五岁上学，所以当时才十四岁，记忆力正强的时候。尤其喜欢数理化课，还记得有一道物理课外题，是关于力学知识的，大概是在一块圆形铁板上掏个孔，然后找板的重心。我去班里找林老师想问问我做的对不对，正好听到同学在问这一道题，林老师说：“这道题你们先别做呢。”转脸看了我说：“米萍可以做。”这句话让我感动极了，它是我这大半生的动力，为我树立了自信，使我在日后有勇气面对一切，也是我感激林老师一辈子的原因。

　　转眼到年底了，每班都召开新年联欢会，我们班的文娱委员李玉萍负责这件事情。她高挑个儿，鸭蛋脸，很漂亮，还是学校学生会干部呢，我很羡慕她。她找了一份节目内容叫表演唱“八大员”。其中有售货员、卫生员、列车员、文工团员、炊事员、理发员、裁缝等等服务行业的人员。结果谁也不愿意演炊事员、裁缝。李玉萍对我说：“你演这两样怎样？”我说：“行。”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的词：“我是一名炊事员，煎炒烹炸我手艺全，我做的馒头、花卷儿、包子、米饭的味道鲜。除此以外，我会裁剪，我做的衣服呀：胖人穿着显得苗条，瘦人穿着显得丰满，老年人穿上显得年轻，青年人穿上更美观。”

　　我们的节目赢得了同学们的掌声。军体委员秦胜以诗朗诵闻名，他的节目是诗朗诵《我的自白书》，他那抑扬顿挫的语调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滑稽的张景彪搞了个模仿秀，逗得大家捧腹大笑。团支部书记卲万全永远端着当官的架子，不慌不忙的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，让人捉摸不透。总之，在联欢会上同学们各显身手，显示出我们班学生雄厚的文艺天赋。

　　提起实力来，我们班最聪明的应推举李德河，眼珠一转一个主意，学起数学来，脑子转得飞快，他独到的见解让别人都望尘莫及。彭评选同学清秀文静一向不动声色，但学习成绩永远在前面。怀揣锦绣的李江同学戴着一副眼镜，深沉得像个老夫子。我的同桌郑臣同学忠厚老实，但一首漂亮的钢笔字令我钦佩。女生中个子最高的要数赵欣同学，她长得白白净净，漂漂亮亮，有大家闺秀的风范。团干部杨桂云同学稳稳当当的，心里有数得很，学习上一向自强不息，经常找我谈话，探讨学习方法。曹淑华同学个子虽小，但很精明，她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。还有篮球队中锋韩进福、乒乓球高手张希平同学都是校园中的著名人物，给我们班增添了不少活力。说句实在话，当时我们高一（2）班真是人才济济，蒸蒸日上……

　　我们这个班农民家的孩子居多，家庭大都不富裕，但清贫的环境造就出我们这一代人吃苦耐劳的本色。我们这些住校生每周回家一次，大都舍不得花钱坐车，能走着回家就走着，我们当时风趣地称自己的两条腿是“11路汽车”。记得当年我怀里揣着玉米豆儿换来的粮票，身背着一抖沉甸甸的窝头贴饼子，脑子里琢磨着各种定理，公式的演变过程和推理方法，斜穿庄稼地，横跨土城河，三十里路一点儿也不觉得累，因为我们有远大的理想和目标。

　　突如其来的“文化革命”为我们这些学生的求学之路画上了句号。从此以后我有时间去爬北山摘酸枣，去83中人工游泳池学游泳，后来又卷进了大串联的行列。记得我们十几个人是黑夜出发的，走到下念头车站已是深夜了，铁路边上的红色、蓝色灯光神秘而朦胧，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灯光，像进了小人书中的魔法洞一样离奇的感觉。上车后的第一目的地是天津，在那里我见到了地理课本上讲的海河。看着宽阔的水面，两岸的楼房马路走向，我明白了为什么天津的街道是斜的，那是因为顺着海河走向的原因。找了一个三楼招待所住下，我身边的同学死活睡不着，趴在我身边神秘地说：“米萍你说，咱们住三楼这么高，不等于躺在电线杆子尖上了吗？”我安慰她说：“没事儿，睡吧，这楼虽高但稳当的很，摔不下去。”现在想起这件事来，大串联走南闯北的确实让我们长了不少见识，丰富了不少社会知识，这是在书本上永远学不到的。

　　后来我们又到了西安、上海、长沙、杭州等地。湖南长沙给我的印象最深，吃饭的碗是厚厚的粗陶瓷，米饭是糙米，可能是生长期短的原因，远不如北京小站稻好吃，十几岁的孩子光脚板拉平板车在路上走。我们特意去了“橘子洲”，正值桔子成熟时节，整筐的红桔在船上摆着，挑夫们竹扁担颤悠悠地挑起两箩筐桔子，光着脚板在竹桥上来来往往。毛主席诗词中的画面在我眼前展开了。我们还去了“爱晚亭”，只可惜枫叶未红，但满山葱绿也别有一番风味，我们留了影，这张黑白照片我一直珍藏到如今，照片上的同学们始终都没来往过，不知她们现在何处。后来同学们陆续回家了，我和沙河的杜淑芹同学又去了一趟南京，我第一次看到了南京长江大桥，并赶上了一个蟒蛇展览，柱子一样大的大蛇躺在大方玻璃格子里，叠成好多折，里面长铺着一床被子半盖在它身上，一个小尾巴尖露出来比筷子还细，天哪！它会有多长呀！

　　这次大串联补充了我头脑中的空白，真是经了风雨，见了世面，在祖国万里河山中显示出了自己的渺小，我觉得自身知识积淀加厚，做人的标准夯实，那原来的浮华、自满，一扫而空，懂得了山外有山，人外有人的道理，知道了书本上的那些只是拿到社会上来是那样的苍白，自己要在社会上闯荡还需要从头学起。

　　1968年秋，我们的同学各自拿到了毕业证书后便分道扬镳了，虽然考学的路子断了，但三年的高中生活，使我树立了坚定的信念，向书本中，我学习了不少前人的经验、知识；向社会上，我学到了生活的本领。大千世界里，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，削去了以前的傲气，磨平了不懂事的棱角，使我这一路走来，有了金色的晚年。我感谢老师们对我的教育与栽培，感谢同学们对我的友谊与帮助，我衷心地祝愿我的母校在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更加兴旺、发达，永远桃李芬芳，领先在昌平教育站线的最前列。

2009年6月26日夜

作者：米萍  北京市昌平区第二中学1968届高中毕业生